Sum

  布鲁斯在一阵强烈的头痛与口渴里醒来。

  他眯着眼睛对应着太久没见的光线,它们太亮了，亮的他差点就被灼伤。他隐约能看得到一个人影在床边坐着打盹。布鲁斯撬开自己的嘴唇：“水。”声音沙哑的跟他戴上面具之后的效果差不多。

  那人迅速醒了，打了个激灵之后把旁边早就准备好的吸管杯递到他嘴边。布鲁斯用力的吸了两口，直到喉咙不再火烧火燎的他才停止。旁边的人以能被听见的音量大大的舒了一口气，重新坐回了床边。

  “我昏迷了多久？”布鲁斯感受了一下床垫的柔软度，确定了自己是在韦恩大宅里，而不是医院，也不是瞭望塔。

  “二十六个小时三十四分钟。”他回答。

  “需要食物吗？布鲁斯。”

  克拉克——当然是克拉克，发话了。与此同时他打开了旁边桌子上的纸袋，从里面费劲的拿出一个饭盒，尽管他已经保持了动作的轻柔，但纸袋还是被撕开了：“阿尔弗雷德嘱咐过我，如果你醒了，就把这个让你吃下去。”

  “我不饿。”布鲁斯这会儿眼睛能完全睁开了，但还是保持着半眯的状态，以此充分表达自己的意愿。

  “阿尔弗雷德还说，如果你不同意，那就强行给你喂下去。”克拉克笑眯眯的扶了一下眼镜，接着把饭盒的盖子打开，现在布鲁斯能看到里面是汤了。那是碗一看就能勾起人食欲的汤，浓稠而香甜的乳白色汤汁上面是一些松软的鱼肉，都去了骨头；被去了皮的虾肉被做成肉丸，均匀的分布在汤里。克拉克在食物上面扇动两下，让香气进入布鲁斯的鼻腔：“怎么样，还是没有食欲吗？”

  克拉克坏笑了一下。

  “拿过来吧。”布鲁斯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想把自己的上半身撑起来，但肘部和全身各处的无力感阻止了他。克拉克见状放下了手里的汤，弯下腰去把布鲁斯的床摇了起来。他这一动作，让他后面的一只玩偶暴露了出来。那是一只泰迪熊，长着一张严肃的苦瓜脸，但左边的毛被烧焦过，黑了一片。

  克拉克动手把汤给布鲁斯喂下去，汤已经放了好长一段时间，温度降低不少，所以他不用每喂一口就吹凉一下，这倒是减轻了布鲁斯的一部分压力，他眉毛上挑，颇为好奇的问：“那只泰迪熊是怎么回事？它看起来可不像是医院的礼品店打折的结果。”

  “不，它不是。”克拉克有点得意的回答了他，不过手上的动作还是保持着平稳：“那是来自银行里一位可爱的斯旺小姐的，她把这个给了你，并祝愿你早日康复。”

  “哦？”布鲁斯微笑起来，他张开五指，示意道：“介意把它递给我吗？”

  “当然不。”克拉克把最后几口汤喂完，然后才把熊小心翼翼的抓在手上递了过去。熊脸朝着布鲁斯的方向，于是一人一熊保持了对视。五秒钟后，布鲁斯颇有夸张的让克拉克把它拿走了：“哦，它可真有能直击心灵的眼神啊。”

  “哇哦。”克拉克配合他，把熊举起来也对视了一下，“你可要注意了，你这只小小的泰迪熊，你刚刚战胜了无所不能的蝙蝠侠！”

  “好了好了。”布鲁斯又笑了一下，然后摊手：“把平板给我，我要工作。”

  “不行。”

  “我需要工作来充当我的止疼药。”布鲁斯用一个锐利的眼神盯着克拉克：“我睡的够多了，现在，把我的工作给我。”

  “不行，还是不行。”克拉克把头摇成拨浪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去处理你那部分的正义联盟工作，为你减轻些负担。现在，我希望你能好好的躺在床上保持休息的状态，而——”他把熊放到椅子上摆好，对准了布鲁斯：“熊先生会帮我看着你。”

  “你不可能是在说真的。”布鲁斯叹了醒来后的第二口气，他扫了一眼熊，又看了一眼穿着竖纹衬衫的克拉克：“好吧，我会听你的，但我要是什么时候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我就什么时候去工作。”

  “成交。”

  克拉克拿起外套，俯身在布鲁斯的面颊上亲了一口：“那时候我就回来了。”

  “谁说的准呢？”

  布鲁斯挑衅的说了一句，然后自己跟着克拉克一起笑了起来。

  ——————

  事情是在两天前发生的。

  大都市警局接到来自中心银行的无声警报，宣布那里有一伙劫匪全副武装的来抢银行。但等他们迅速到达现场的时候，劫匪们早就已经放弃了逃跑的打算，他们把所有门窗都锁死，用扩音器从里面向外头的警探喊话，要求一辆加满油的直升机停在银行的后门处，并且最好是在半小时之内，否则他们就开始射杀人质。

  这时候超人来了。

  他先降落到了地面上，询问警察们里面的情况，再用透视眼确定了一下，然后他就从顶部打算进入。

  这本来应该是个容易的工作，正如他天天都在处理的其他几项工作——写稿，采访与拯救人类一样。且一伙愚蠢又惊慌失措的劫匪，应该很好对付。超人在脑子里构想了行动路线，和为首的警探打了声招呼，然后打破银行顶部的一扇天窗，降落了进去。

  “你们好。”他先向一群劫匪们打了个招呼，“我希望我们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些细节就让他察觉到了不对。这些劫匪都太壮了，裸露出来的部分皮肤上都能看见纹身或者伤疤，而且他们压根就没戴头罩，神情也很镇定，就像他们早就明白他会进来一样。

  魔鬼都藏在细节里。

  糟了。超人开始快速扫视对方，毫无疑问，这是一伙雇佣兵，亡命徒，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不管了，他听着大厅里的人质们传过来的啜泣声，他的余光还扫到了一个没多大的小女孩，抱着一只泰迪熊，趴在地上，正好奇的望着他。

  就在超人要开始行动前，后面的一声枪响逼迫着他去挡下了这颗本要射向一名人质的子弹，然后，他后面传来了开启手提箱的声音，一名绑匪打开了手边一个银色的手提箱。

  他马上尝试去阻止他的行为，但他来不及了，里面传来的绿色光芒让他瞬间瘫倒在了地上。超人挣扎着抬起头，只能看得见绑匪不慌不忙的拿出绳子把他绑了起来。

  “卢瑟先生向你表达他的友好祝愿。”

  这是超人被打昏之前的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超人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本来不算什么的大理石地面这会儿比北极的海水还要冰冷，他仅仅是躺在上面就已经无法忍受这个温度了。他坐起来，靠在旁边的柱子上，以模糊的视力看到绑匪们已经不见踪影，但人质们都像他一样被绑了起来。

  最糟的事情是，他身上有个炸弹。

  就在绑着他的绳子上面，连接着一个已经被启动了的炸弹，正在滴答滴答的走倒计时，还有十分钟爆炸。炸弹的内芯还闪烁着绿色的光，很明显是掺了大量的氪石。他深吸了一口气，先挤出了一个微笑，对着恐慌的人群尽了自己现在最大努力来发言：“大家保持冷静，并且相信我们都会没事的。”

  “监控器被他们涂黑了！”“外面的警察完全不知道绑匪已经从地道里逃走了！”“门也被锁着，而我们被绑在一起，完全动不了，还有你身上的一个炸弹！”

  人群中爆发出几个歇斯底里的喊声，超人顺着人群的方向看到了一个地洞，并且也看到了那几个崩溃的人。他们满头大汗，脸色因为心跳加速显得红的不健康。超人闭上了嘴，他意识到了，这一小段时间里他说什么都没用。

  人质们倒是真的被“绑在了一起”。那些雇佣兵不愧是专业的，用塑料绳扣把每个人的手脚都绑好，再用一根铁索把这些人的绳扣全部穿了起来。

  他开始一点一点向人群的反方向挪动，并期望自己能挪的足够远，直到炸弹能对人群造成最小伤害。

  就在这时候，银行的正门被人一脚踹开，或者说踹飞了，神奇女侠与钢骨冲了进来，连带着后面一群的警察。神奇女侠看了一圈四周，在确定了超人身上的炸弹以后准确的判断了情况，开始指挥警察们去解救受害者，她自己也去帮着解开绳子。钢骨凑到了超人身前，询问他：“你现在感觉还好吗？超人？”

  “和吃了奥利弗的菜之后的状态一样好。”超人苦笑着，他现在脸色苍白，蜷缩着躺在一根柱子旁边，头发被汗打湿的连标志性的卷毛都没了精神。“怎么样？你能搞定吗？”

  这时候他身后突然传过来一个声音：“别乱动。”

  是一个机械的男声，一个放在半夜足以吓人，但放在这里却无比令人心安的声音。声音的主人转到超人身前，蹲下来，和钢骨一起仔细研究这玩意的结构。

  “小型的聚合胶外壳，证明里面的填充物密度高且压力大。我打赌五美分，这玩意的威力大的甚至可以炸伤一位半神。”钢骨瞅了一眼戴安娜。他把机械手臂打开，一堆工具全都露出来，他挑起一个改锥十分小心的拨开了一条绑在超人身上的绳子：“你看，这些线连接着能量源氪石，而且相互联通，我能打开，但至少需要一个小时。”

  他们谁都没提的是，外壳上的数字显示只有五分钟了。

  这会儿人质们都被警察带走了，整个大厅里空荡荡的，只留下他们几个人。神奇女侠飞过来，担忧的看着超人，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那儿站着，用坚定的眼神看着超人。

  超人回了她一个感激的眼神。戴安娜总是知道该怎么以坚定的信念来鼓舞人心，而他也总是喜爱这一点。

  “我有办法了。”

  蝙蝠侠从地上猛地站起来。他摸了摸腰包，从腰带里掏出一个看起来很精密的小玩意。大约一个成年男子的手掌那么大，黑色的金属外壳和密密麻麻的黄色按键，顶上方还是惯例的刻了个蝙蝠标志。“你们都出去，让我与超人单独待一会儿。”

  “嘿，那是什么？”钢骨好奇的问了一句，神奇女侠也用相同的目光看向了那个小东西。不过一贯对蝙蝠侠的信任还是让他们在没有答案的情况下出去了。蝙蝠侠重新蹲下来，把手里的小玩意儿揣了回去。超人这会儿攒了点力气说话，他一边咳嗽一边哭笑不得：“你用一个新型的通讯器把他们骗出去了。”

  “不，旧的，只不过把最外面的壳子拆了。毕竟人们一般不会主动去把一个通讯器的外壳拆掉来研究里面的内部结构。”蝙蝠侠停顿一下：“待会儿我要做的事还是少点人比较好。”他依然保持着语气的冰冷，但超人能看得到，他加快了手上对付那几根传输线的速度。

  “你要做什么？”超人警觉的问。

  他的这位最佳拍档牺牲自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超人甚至都能为接下来的事情写个预知稿，假装自己是灵媒一类的超自然的人。故事的开头是两位英雄与一个炸弹，结尾是其中一位英雄勇敢的把炸弹带离了人们，却牺牲了自己。

  超人把这个故事讲出来，“怎么样？我觉得我说对了，B。”

  “是的。”蝙蝠侠直言承认了。

  “哈，我看你是因为我现在这么虚弱才会这样果断的承认。”超人抬起头，直视着蝙蝠侠那双防弹镜片下的眼睛，但他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超人知道那里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因为他曾数十次的在那上面落下他的轻吻，也曾无数次的长久凝视它。那双眼睛美的像他在宇宙里看到的地球一样，在一片虚空之间恒久的、坚定的转动着，不会改变，也不会迷失。

  “别。”超人回过神，看到蝙蝠侠就快能把线全都切割下来，从而接到某个复杂的循环上由他带走了。“别这样。我发誓过保护地球，而你是地球上的一份子。”

  “而我是不让那些无辜的人们，值得我去保护的人们死亡。”蝙蝠侠深吸了一口气，把最后一根线头也接到了循环上，这下整个炸弹都从超人身上取下来了。他把炸弹攥紧在手上，把蝙蝠腰带卸下来减轻了负重，快速远离着超人现在的位置。

  蝙蝠侠迅速带着这个氪石炸弹远离了超人，而超人也看见上面的倒计时——还有半分钟。

  “我们不能让戴安娜把这玩意扔上天吗？”超人能感觉到细胞重新开始吸收能量，每一处肌肉都在快速的恢复力量，但他还是没能力追上正在快速跑远他所在位置的蝙蝠侠。

  “不行。它有气压检测和快速移动检测，如果周遭气压发生剧烈变化或者它的所在位置在短时间内变动较大，它马上就会爆炸。”

  说这话的同时，蝙蝠侠到了大厅的尽头，那里是银行的金库。他把还有十几秒的炸弹丢下，然后竭力向超人的方向奔跑过去，在跑向大门的同时扶起超人，一起向外面的方向走去。

  蝙蝠侠的手臂穿过超人一侧的腋窝，把这个大个子几乎是扛起来。他们走的还挺慢的，然而周围的景物又变化的那么快。

  约莫十几秒后，炸弹的倒计时终于跳到了零。

  他们两个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随后一切都安静了，超人与蝙蝠侠一起重重的摔在在外面的地面上，水泥铺筑的地面被砸出一圈裂纹。急救人员从警戒线后面冲过来把他们拉到救护车上治疗，消防车上快速跳下来一群准备充足的消防员控制火势。

  炸弹爆炸后波及的范围控制的很精准。由于有建筑物和金库那厚重的大门遮挡，没能让冲击波及到两侧的建筑。阳光的照射让超人恢复了不少，他站起来，把一直将他与冲击隔离的蝙蝠侠抱起来送到车上。

  他把蝙蝠侠放到急救车上的时候还苦笑了一下，到底他们哪个才是凡人啊。

  他们是背部着地的，并且主要是蝙蝠侠的背部。布鲁斯伤的很严重，他现在用透视看了一下，随后就马上闭上了双眼——他看不下去。那具躯体所受的伤太多了。

  这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披风被扯了一下。超人回头，发现是一个金发的小女孩正在怯生生的扯着他的披风，“你……你好，超人先生，我是斯旺。”

  这就是刚刚他在人质群里瞥到的那个孩子，哭泣的躲在父亲的怀里。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超人蹲下来与女孩平视：“我能帮助你什么吗？”

  “我的小熊在刚刚那位漂亮的女士把我们带出来时掉在地上了。”女孩看了一眼人们来回走动的大门处：“请问您能帮我找找吗？”

  “你说的是这个吗？”

  超人很快抓着一只小小的玩具熊回来了。那只熊左边的毛被火焰撩了一下，有点焦黑，但还是可以继续玩的。他把它递给小女孩：“给你，斯旺小姐。”

  小女孩没接。

  “我想把它送给那边那个很吓人的，黑漆漆的先生。”女孩指了指救护车，那正是蝙蝠侠躺的那一辆：“泰迪在我难受的时候陪着我，它总能让我感觉好多了。那边那位先生是不是很难受？我希望泰迪……”

  女孩扬起小小的脸，给了超人一个大大的，带着豁牙的笑：“我希望那位先生能因为泰迪好受点！”

  “谢谢你。”

  超人回赠她一个笑容。

  在周围的所有人都忙成一团的时候，一个脸上还留着灰尘，眼睛旁边还有泪痕的小女孩给了他一个礼物，和一个笑容。

  “我相信泰迪一定会帮助那位先生好起来的。”

  ——————

  现在这只小熊被清洗干净，摆在了布鲁斯的前面。还在锻炼肌肉控制能力的布鲁斯一边扯着拉力器，一边看着这只小熊。他大约能猜到这背后的故事是什么，而他也确实为此会心一笑。布鲁斯放下拉力器，把这只小熊抱在怀里感受了一下。

  不算是很柔软，但依然比他的装甲舒服多了。

  “好吧。”布鲁斯耸耸肩，把熊放回了椅子上。他拿起椅子上的外套，准备朝蝙蝠洞的方向过去，他要开始工作了。

  他对着熊比了个“STOP”的手势。

  “别告诉克拉克。”

  

  END